烟台是我心灵的故乡

我的家乡在山东烟台芝罘区芝水村，那里是我生命的摇蓝和成长的学校。我虽然已经在北京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但从来没有忘记我是住在北京的山东烟台人，烟台时刻是我梦魂缠绕的地方，每当想起和提起它，便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亲切和美好的感情，许多往事浮上脑海，旋起波澜，久久不能自已。

我于1939年出生在芝水村，残酷的环境、日寇的扫荡，在幼小心灵上刻下抹不去的印痕。1945年夏，我们全家在烟台四马路润生里的住处，经历了烟台第一次解放时炮火连天的不眠之夜；转回乡下，又感受到解放区充满朝气的生活和军民一家亲的景象。1946年全家搬迁到青岛，我在那里上到小学四年级，迎接了青岛的解放。1950年我随母亲回到芝水村，在宫家岛小学读完高小。1951年考入烟台二中，在我成长的关键阶段，接受了名校二中生动活泼的高水平的中等教育训练。1957年高中毕业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读大学本科和研究生共八年，毕业后，在北京成家就业，从此便脱离了烟台的日常生活，只是每年回家探亲，感受一下烟台日新月异的变化，却不能再经常眺望大海、登涉南山了。但不论走到哪里、经历如何，烟台始终是我心灵的故乡，它给我以温暖和力量。  

魅力烟台海岸，丝毫不亚于维多利亚港湾 图 / 小草

烟台芝罘区政协和芝罘历史文化研究会负责同志登门来访，送来一套《芝罘历史文化丛刊》及画册，希望我给予关注。不久又发来丛书初稿目录、前言或后记，包括历史大事、历代名人、山水咏叹、民俗风情、文化遗存等内容，邀我为丛书作序。我虽是烟台人，有些亲历和感受，但对烟台的历史文化却从未作系统研究，因此颇为踌躇。不过我还是答应下来，一者想用序文表示对芝罘历史文化研究的支持，二者翻阅各种研究成果能增加我对家乡的深度了解，三者借着序文表达我对家乡的挚爱和感恩。我在阅读来自家乡的作品时，不啻是在享受精神的美味佳肴，经常被其中的人物、情节所打动，引起我对烟台的回忆，激起心头一阵阵思绪的浪花。仿佛又看到芝罘岛的临海悬崖，毓璜顶二中的热闹校园，小蓬莱阁的高耸仙境，新世界的繁华商场，沿海大道的潋滟清爽，烟台山的挺拔秀奇，春色南山的花树烂漫，天后宫的古色古香，虹口路的中西合璧。我在烟台的青少年时代就热爱烟台，离开家乡越久，去的地方越多，就更加喜欢烟台。

芝罘岛 图 / 侯贺良

内陆城市没有它的海风习习，南方海港没有它的气温适中，特大城市没有它的动静宜居，就是美丽的青岛也不如它少雾气清。在地理位置上烟台港与旅顺口南北对峙，如同哼哈二将，共同扼守着渤海湾的大门，又可经由海路将山东与东北衔接，出洋则直通朝鲜半岛和日本。烟台不仅有渔盐之利，工商之盛，交通之便，而且郊区富庶：山不高而盛产苹果、樱桃，远销海外；野不阔而土地肥沃，高产小麦、花生，民众富足。地处温带，四季分明，无严冬酷暑；大海调节，不旱不涝，最能滋养群生。山东是孔孟之乡，烟台乃礼义之邦，民风纯朴，名声在外，凡到过烟台的朋友莫不交口称誉；教育发达，德智兼修，人才四出创业，各地都称“烟台人”豪爽仗义，诚信勤勉，我为此感到自豪。烟台是一首韵味十足的长诗，是一部情节生动的故事，是一幅精彩绝伦的画卷，吸引着全国和世界人们的眼球。

我是烟台人，但对烟台的历史文化缺少了解，头脑里有感性情景而无理性认知，有现状映象而无历史追寻，所以知识是浮浅的。看了《丛刊》和《丛书》编目，才发现烟台的历史那么厚重，人文那么深邃，我所不知的事情太多了。只知道秦始皇东巡登芝罘刻石立碑，却不知道白石文化已有六七千年；只热爱出生地芝水山青水秀，却不了解那里东夷岳石文化也有四千年；只熟悉宫家岛小学和我姥姥家庭院，却不清楚近处大宅门张桐人乃是著名儒商；只知道我姨家乃是所城里刘家，却不知道奇山守御千户所的海防历史；只在幼的小心里模糊地记得日寇占领下的苦难生活，却不知道抗日队伍浴血奋战的艰难历程；只记得第一次解放的战争之夜，却不了解抗日英雄仲曦东、刘涌、于得水等人的丰功伟绩；只津津乐道在烟台二中六年的校园生活，却不清楚它的前身益文学校和传教士郭显德、韦丰年、毕维廉的事蹟；只知道烟台开埠一百五十余年，工商发达，是一座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城市，却不知道它以秀美的身姿和阔大的心怀吸引了那么多四面八方的名人来此公干、创业、居留和从事革命事业，孙中山、冰心、盛宣怀、郭寿生、褚文郁、林遵、徐中夫、叶庭铭和福建会馆成员、英国友人马茂兰等都在烟台留下了足迹和不可磨灭的事功。如此等等。

毓璜顶公园 图 / 张仲毅

感谢多年来致力于研究烟台历史文化的学人、作家、老干部和教师们，他们的研究力求还原历史的真实、突显芝罘英雄的本色，既具有高度的史学科学性，又充满了向往真善美的文学的激情，唤醒了这座城市的记忆，展示出一幅幅动人的历史画面，其中蕴含着尚德、敬业、弘毅、开放的烟台精神。一座全方位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形象化烟台正向我们走来，感动着所有的人，特别感动着我这个久居北京的芝罘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是病态的人，一个失去记忆的城市是病态的城市。不忘过去，是为了开辟未来；不忘优良传统，是为了激发前进的动力，增强创新的智慧。我期盼《芝罘历史文化丛书》早日出版，并把研究继续做下去，使这些成果通过各种渠道进入机关、企业、学校、社区，成为在烟台从事各行各业的人们手边的喜读书，又能国内外文化交流的精品，吸引更多的人来烟台旅游、休闲、投资、从业、创作，幇助人们了解烟台奋进不息的历史，珍惜烟台欣欣向荣的现在，创造烟台无限美好的未来，使这颗镶嵌在胶东半岛上的明珠，放射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彩。

（本文是牟钟鉴先生为《芝罘区历史文化丛书》一书所做的序，题目为编者加，略有删节。）

人物简介：牟钟鉴，男，1939年出生于烟台芝罘区。1951年进入烟台二中读书，1957年以烟台市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师从冯友兰、任继愈、朱伯崑诸教授学习。现为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是我国当代著名的哲学史家与宗教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