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花开的时节

我的家在栖霞白洋河畔，那里有漫山遍野的苹果园林。您知道身为果农的我最喜欢哪个季节吗？您也许以为农人最喜欢的莫过于丰收季，不，红通通苹果压弯枝头的金秋季节固然让人心里充满按捺不住的喜悦和期盼，然而我最喜欢的却是花开满园的春季。

每年谷雨前后十天左右的时间是苹果花开的季节。初始，豆大的花蕾是深深的胭脂红色，星星点点地躲藏在嫩绿的树叶里，探头探脑地仿佛在跟你捉迷藏，像顽童般调皮可爱。两三天的功夫它们就变成半开半闭的花苞，粉粉的艳艳的，恬静的如二八年华的少女，这是她最美的时刻。这时候气候温暖又有一点微风的话，两三天甚至一两天它们就会完全盛开，变成雪白的花朵。为了孕育出丰硕的果实，它敞开自己的胸怀，这时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这是它最浓烈最伟大的时刻。这时候整个百里栖霞就成了花的海洋，无论你走到哪儿目力所及到处都是花，雪白淡雅又香又甜的花的海。

每个村里都有几个懒人。农村人骂人懒，说懒得腚都带不上。这时节懒得带不上腚的人都在家里呆不住了，仿佛被什么东西牵着拉着似的，他们小腚儿溜轻儿小腿儿溜欢儿地都跑到山里去了。那些不懒的男人女人就更不用说啦，他们一大早就往果园里跑，天不晌歪不黑透不回家，恨不得整天长在果园里，连晚上也睡在果园里才好呢。

以前这是传粉的季节。人工授粉不累但很是腻歪人。拿着个小瓶子里面盛着花粉，用铅笔头蘸一点花粉，然后轻轻的触到花柱头上。一棵树上几千朵花你分不清哪朵传了哪朵没传，有时明知这朵开了八成的花肯定被传过了，又担心万一它被落掉没传上呢？于是人人都像患了强迫症似的点来点去，有的花朵被点过好几遍，结果适得其反反而把花蕊触揉坏了。十年前人们开始用蜜蜂授粉。蜜蜂们真是如诗人作家所歌颂的那样勤劳无比，它们传的粉又快又好。果农们对于把他们从冗烦劳动中解脱出来的小蜜蜂充满了感激。每当秋天收获着累累硕果的时候，他们就说多亏了可敬可爱的小蜜蜂啊！

男人们呼朋引伴扛着锄头去到果园里。山野里随处可见一幢一幢的小房子。这是多年前用来看守果园的，那时刚引进富士苹果，农民像爱惜孩子一样爱惜他的苹果，现在早就无须看守了，家家户户都有果园，谁还会去偷吃别人的苹果呢？这些小房子就用来盛放农具和避雨。现在又有了新的用场。男人们扛着锄头让老婆以为自己到果园里松土去了，可一离开老婆的视线，他们就随便来到一家小房子里摆开战场——打扑克斗地主。在村里打牌他们要讲一点钱，否则提不起劲，在果园里呢则不讲钱，好像他们也觉得在这样优美的环境里讲钱有煞风景一样。他们一帮人坐在小炕上，大呼小叫地把扑克甩得啪啪响，排不上号的就站在炕外边闲看眼瞎指挥。

输牌的人既不输钱也不往脸上贴纸，农民自有农民的招数——去松土！输掉的人乖乖地扛起锄头到果园里锄地，看眼的人赶紧补上去。下一把又轮到新输掉的人去锄地，一天下来，一块果园就在嘻哈玩笑之间松好了土，第二天他们就会到另一家小房子玩，给另一家果园松土。到了中午他们也不回家吃饭，每人拿出几十块钱打平伙。以前一分钱都要算计着花，现在国家关照农民，没有各种赋税，加入世贸以后苹果价格大大提升，果农的口袋鼓起来了，他们也会适当的享受一下生活。派两个人骑摩托到不远的镇上，一个来小时就满载而归。两箱青岛易拉罐，各种烧烤，烤鱿鱼，肉串，鸡翅，猪腰子，虾，马步鱼等等再加上一些烤馒头，酒，饭，菜样样具备。他们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就着烧烤喝着小酒，嗅着花香看着美景，从窗户里向外望去，就像在取景框里欣赏一幅画，别有一番韵味。有个跑调大王还扯开嗓子吼几句流行歌曲，边豪饮边豪唱我美啦美啦美啦我醉啦醉啦醉啦，若在平时，他这五音不全的吼叫会被视作驴叫而被坚决制裁，现在，美景美酒美食使大家都像佛菩萨似的慈悲宽容，不仅容忍他的吼叫，还跟着他一起吼。这情形恰如歌词所唱——那个美呀那个乐呀那个爽！

现在不用传粉了，这就是个闲档儿。平日里女人们到园里劳动都是穿着旧衣服，这时节，就跟约好了似的，每个女人都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的，脸上也捯饬得漂漂亮亮的。她们像城里人游春似的在山野里漫无目的随意地悠闲地游走，一边欣赏着漫山遍野沁人心脾的苹果花，一边采挖一些野菜。苦菜啦车前草啦等野菜既鲜美又治病，包着吃拌着吃都美味可口，和上豆面熬苦菜汤是农家传统吃法，让人回忆起过去的味道而喝了一碗又一碗。

随意地转悠着就碰上另一个也在瞎转悠享受山景的女人，于是她俩结伴而行，不一会就又碰上另一帮女人，于是，她们就找快干爽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歇息说些家长里短。她们快乐地嬉笑打闹。当说起各自孩子的趣事时，幸福甜蜜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挂在每个女人的脸上，而说起各自男人那些臭事时，她们的脸上是仇恨满腔的表情，仿佛男人在眼前她们要咬一口才解恨似的，可事实上她们满怀的是一腔柔情蜜意。挑商品瑕疵者往往是买者，她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丈夫的热爱。春风不疾不徐的拂着，太阳不冷不热地照着，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蜜蜂嗡嗡嘤嘤地哼着。

放眼望去，树上是白洼洼望不到边的花海，地上是星星点点娇黄的蒲公英花，地边地角有几棵野生的榆树，榆荚一嘟噜一串的，仿佛开满一树树的小绿梅。梧桐也正开花，散发着浓浓的甜味儿，艳紫的梧桐花点缀在雪白的苹果花海里美艳至极。香喷喷的花甜兮兮的草使百里栖霞成为一个天然的大氧吧大花园。人们徜徉在这花海草洋里心里那个舒畅那个快乐啊，女人们简直要被这份惬意撑爆了，于是她们就用大声的说笑欢闹来释放满身满心的快乐。她们说啊笑啊唱啊闹啊，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平日里不太好笑的一句话此时让她们觉得是那么妙不可言，那些有趣的话就更不用说啦，她们的笑声一浪接着一浪。一只锦鸡被这快乐的笑声惊起拖着五彩缤飞的长尾巴嘎嘎叫着从她们的头顶掠过，一只野兔欲从南边奔向北边，正奔着，一阵笑声响起，吓的它打了个激灵嗖得掉转身屁滚尿流地奔东而去。说笑够了，看到男人们在那里快乐的大吃大喝大唱大闹，她们说哼，就他们会享受？明天看咱们的。

老人们也不愿这美景虚设。平日里他们都是聚到大街上下棋或闲聊。这时他们也三三两两地来到果园，捡一个中意的地方，摆上棋盘。他们不像女人那样能笑，也不像男人那样能闹，他们只是静静的品茗，走棋。老人们的出现为这美妙的风景更增添了诗情画意。老人们只是互相一个眼神就约定好明天还来。

小狗们也跟随自己的男主人或者女主人到田野里游玩。它们像小孩子到了迪尼斯乐园一样兴奋开心地又跑又叫。有时，它们会突然箭一般快地冲出去，再箭一般冲回来，乐此不疲，仿佛猎狗发现了猎物，事实上它们是在释放快乐。它们互相摇着尾巴抵着头说，明天还来！

这时节城里人花了钱到处旅游，到人山人海的地方看人来人往。我建议城里人，尤其是正谈恋爱又囊中羞涩的小伙子们，带上女朋友到咱们栖霞来吧，这天然的百里大花园与那人工建造的公园不可同日而语，你来了就知道啦。牵着女朋友的手徜徉在花的海洋里多浪漫啊，掩藏在花海树丛里亲吻一下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再随手挖点野菜拔几颗发芽葱摘几把香椿芽，谁家地头都有，随便拔，多有野趣呀。到了中午，随便在哪座小房子里碰到正在畅饮的男人们，豪爽热情的栖霞汉子都会邀请你共同分享的。

十多天后，一个个小小的果实已经孕育，花朵完成了它的使命，悄然地飘落在地。你见过春雪吗？此时地面上就像铺了一层白雪，又是另一番美丽的景象。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请不要为落花伤感，我相信落在地上的花瓣心里是甜蜜的，她一点点融入土地，化作养分滋养她的孩子们，她在地下静静地看着她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熟，看到农人满怀喜悦的把苹果摘回家并发往全国各地让众人品尝，她是欣慰的快乐的。

我爱你，美丽的苹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