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荠菜赛灵丹”。 正月十五的焰火在空中此起彼伏灿然绽放,屋里,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咬一囗,流津的汁液,荠菜的清香顿时搅动着味蕾,是老妈在门前的菜园里寻得的荠菜。那是舌尖最易得到的味道,也是最熟悉的野味。 我对荠菜情有独钟,喜欢它的味道,喜欢它的模样,喜欢它以质朴的姿态成为餐桌上人们津津乐道的美食。每年,料峭风寒还在早春中拖着尾巴,经过寒雪冷雨磨砺的荠菜,贴地而长,汲天地之精华,敛日月之华光,根粗皎白,幽微着青铜光色的叶片,咀嚼于齿,清淡丝凉的口感,脆生生,鲜嫩嫩,蚕丝一般地软而缠绵,清香袭人。与绿莹莹的青菜相对,荠菜尤显纯净、低婉、清灵。正如作家汪曾祺所言:“凡野菜,都有一种园种的蔬菜所缺少的清香。” 它其貌不扬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间地埂,沟边水渠,杂草丛中,荆榛之间,一簇簇傍土而生,一丛丛临水而长,它不择地势,随遇而安,清新脱俗地繁衍生长着。 荠菜,萌于严冬,茂于早春,安妥于大地锯齿的叶瓣,裹着迎春的气息《诗经·谷风》有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东波《与徐十二书》则赞它“虽不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郑板桥也曾为它赋诗一首:“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清兴不辜诸酒伴,令人忘却异乡情。”由此可见,在人们心中,荠菜摇曳出宁和风味,是坚强的生命力与自然的和谐显影。 荠菜之鲜美,怎样地倒腾调剂都可。择洗干净可生吃,那是原汁原味的自然之味;可焯水,下水后,褐紫的叶片温润成了翠绿,取之,加以麻汁或芥油蘸食,一种简单而独特的吃法;也可把翠绿的荠菜切碎,用盐抓匀,淋少许的香油,放在盘中再撒上白白的芝麻,清香四溢。可涮火锅,家人围坐,灯火可亲不正是苏轼“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悠闲清幽的时光。包饺子食之,翠绿的荠菜,少许的白菜,加之黑木耳及蛋液,浇以生抽调味,口味新香,清芳沁人,素味清而淡远甘悠。 每年的晚秋,老家的姨会捎来一些绿荠菜,留叶去根,一层层肥绿的叶片团团簇拥,如牡丹,似莲花。我似乎看到了原野上那一片墨绿丛中一个跪伏与大地的身影,把一棵一棵荠菜剜起,与小小的荠菜样在寒风中摇曳着紫红色的身姿,奉献着倾其所有。那是一种牵挂的味道,相思与感恩的味道,溢满胸喉,已让我潸然泪下。 春在溪头、堤埂两旁,曾几何时,那片偌大的菜园,是荠菜的栖息地,一棵,两棵,一簇,一片,漫延开来,每年人们都来这里,拎着篮子把它们带回家。前先时日,四周被绿色的围挡围起,像一个生命被禁锢在高墙内,而后,一座座高楼高耸云端,连同那微小的籽粒都被压在钢筋水泥下,从此,那片土地的绿色消失了,无影无踪。每次经过,我都会注视许久,为它们厄运惋惜过,我甚至一度的自认为,荠菜不应在这繁华闹事中立足,应归于乡野的泥土,那才是它安身立命之所。 荠菜不卑微,默默无闻,即便踩折了它的腰肢,它仍以倾斜的姿态伸向原野,开花结果,不屈的精神令我折服,一代代,生生不息。倔强而凛然的性格,上得了华豪的酒宴,也下得了平庸的厨房,无论是困苦年代陪人们度过荒寒岁月,还是物质丰盈人们尊崇它的现今,它都荣辱不惊,朴实无华,仍以弱小的姿态站成了一道风景,一生永恒。 每年回老家过春节,我都要去附近的山上走走,也总会随手拎着小铲头寻几棵荠菜,这已成为我多年一程不变的习惯。 当我提起端祥着,缩紧着叶片,鼓胀的花苞,粘着泥土长满细细密密根须的荠菜,把它凑近鼻尖,那种带着土地的泥香连同它本身特有的清香一股脑地扎进我的鼻腔,清润着心脾五脏,就这般久久地微闭着眼目,享受着大自然赋予这小小物种的生命,裹挟着土地深处的气息,隐约见,田间陌上,葳蕤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