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食俗琐忆

儿时盼过年，美食无疑是最大的诱惑。平日里粗茶淡饭，忙活了一年的庄稼人，终于要在过年这几天犒劳犒劳自己了。进了腊月门，杀鸡宰猪、蒸煮烹炸，各种美食接踵而至。时至今日，有些美食还在延续，有些美食则发生了嬗变。流年似水，记忆犹存。

熬腊八粥

农历的腊月初八是腊八节，腊八节要喝腊八粥。在我的记忆里，腊八粥是拉开春节美食的序幕。腊八粥的本意是庆祝丰收的。大米、小米、大黄米、莲子、花生、绿豆、豇豆、栗子、大枣等，总之，腊八粥是一切适合熬粥的食材大聚会。母亲会提前一天将熬腊八粥的食材浸泡在水里，泡在水里的各种米和豆色彩更加鲜艳，黄的、绿的、白的、红的、紫的，五颜六色，看着就十分诱人，相当期待。第二天，母亲将熬腊八粥的各种食材下锅。大火开锅后，转入小火慢熬。锅里氤氲着袅袅的蒸气，水面上鼓动着小小的气泡，仔细听去，仿佛是食材们在窃窃私语，在发表着热烈的讨论……母亲不断地用勺子或铲子翻动着，以防食材粘到锅底，俗称“煳锅”。

经过略显漫长的等待，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腊八粥终于出锅了。迫不及待地坐在小桌边，等待母亲将盛满腊八粥的碗放到面前，等不到凉透，就着可口的小咸菜，一碗热乎乎的腊八粥便稀里呼噜地下了肚。肚子暖暖的，脑门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那一刻，真有喝此一粥，夫复何求的感觉。

蒸年糕

糕是一种由糯米或大黄米加工而成的食品，尽管平日里不经常食用，但过年是一定要吃的。过年期间吃的糕，又叫“年糕”。这个习俗代表了人们一个朴素的愿望——日子年年高。

将糯米或大黄米碾压成粉，然后用水调和后放到锅里蒸熟，凉透后切成不同形状。有的人家在蒸制过程中，还将红红的大枣嵌在其中，待凉透后再用食用色素画上不同图案，或贴上吉祥图案的民间剪纸，这是准备用来做供品的。年糕大致有两种吃法，一是熥着吃，再一种是煎着吃，两种吃法大都离不开糖和蜂蜜。甜甜的、糯糯的年糕，直勾着孩子们的馋虫，但大人总是提醒孩子：年糕好吃，不好消化，不宜多吃。

蒸大枣饽饽

胶东乡下过年是少不了大枣饽饽的。春节期间的大枣饽饽大致有三个用途：一是做供品，二是走亲访友的礼品，三是家人食用。

大枣饽饽和馒头（儿时的农村称之为“卷子”）都是面食，但其工艺略有不同。馒头是软面食品，而大枣饽饽是硬面食品。要让大枣饽饽筋道、好吃，揉面时须多下功夫。因此，家中的整劳力经常披挂上阵。面揉好后，在案板上不停地团弄，成形后在顶尖部位用双手的小指挑起一个洞，然后穿上事先切好的大枣。接下来再从顶部沿四个方向挑起一溜小洞洞，挨个穿上大枣。蒸大枣饽饽还有一个重要的工序是饧，目的是让成形的大枣饽饽再次发酵。有些人家的大枣饽饽呈特大号，这样的大枣饽饽并非一次成形，需先将硬芯蒸熟，然后在外面再裹上一层，最后再蒸熟。大枣饽饽出锅冷却后，有的人家再用食用色素或喷或描上吉祥的图案，大枣饽饽这才算完成了它的全部加工过程，可以进入上供或流通的环节。如果有的大枣饽饽蒸熟后有裂纹或开口，不能直说“裂了”或“破了”，而要说“笑了”。在农村，大枣饽饽还是展现家庭主妇手艺的展品，“家庭主妇们手艺巧不巧，大枣饽饽见分晓”。谁家的大枣饽饽做得好，那是很能让一家人脸上有光的事情。

炸花鱼

旧时农村，油是珍贵的食材，用油炸东西是件很奢侈的事。但过年是个例外，主妇们会慷慨地用食用油炸制一批食品，以备上供或家人食用。炸花鱼，即是其中之一。

我的老家是个内陆山村，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次鱼，但过年是一定要吃鱼的，因为“鱼”和“余”谐音，人们祈求“年年有余”。因此，即使生活再困难，过年的餐桌上还是要有鱼的。本来，有头有尾的整条鱼是最好的，但在内陆地区，这是一种奢望。于是，物美价廉、便于储存和携带的劳板鱼干便成了首选。劳板鱼学名“孔鳐”，在我们老家又称“洋鱼”。如今“老板”之称盛行，人们又习惯地称之为“老板鱼”。这种鱼肉多刺少，且无硬刺，鱼骨是脆骨，脆生生的别有滋味。本来这种鱼新鲜时最适合炖着吃，“劳板鱼”炖豆腐是当地的名吃。劳板鱼在沿海算不上优质鱼，但到了内陆乡村便成了好东西。新鲜的劳板鱼不适合贮存，晒干的劳板鱼即使切成块它也是鱼。于是，炸花鱼它便成了首选。

将劳板鱼在水中泡发后，切成块或丁，然后裹上面糊，在沸油中炸熟，再吃时，或熥或熘，悉听尊便。或许，炸花鱼是乡下人无奈的选择，但是，久而久之，炸花鱼几乎成了内陆人家春节必备的食品。如今，尽管冰箱几乎普及，劳板鱼也不再珍贵，但一些老人的心里还是无法忘记炸花鱼的滋味，还会在春节期间炸上一些花鱼，回味那个年代的滋味。

拌和菜

和菜，即“凉拌菜”，平日里也吃，但年夜饭的凉拌菜叫“和菜”，因为它蕴含了全家和睦、和谐等美好的寓意和愿望。与平日的凉菜相比，年夜饭的和菜内容更丰富，做工更精细。

和菜的主要食材是大白菜心、粉丝、海蜇皮、虾皮、杏仁等。记得有一句戏剧台词是“白菜心，海蜇皮，加蒜一拌”，道出了拌凉菜的简单和实用。白菜家家都有，海蜇皮需要特意操持，而杏仁则是在吃杏子时特意留下的。如果是榛杏，浸泡后去皮即可入菜；如果是苦杏，则要提前若干天浸泡，直到没有苦味方可入菜。拌和菜的辅料也很多，有盐、醋、香油等，如今的人们还可加味精。拌凉菜必须有辣味，芥末、辣椒、大蒜都有辣味，我们老家首选大蒜。蒜泥捣得细细的、黏黏的、稠稠的，辣味十足。如果想吃点荤的，也可加一些猪头肉或鸡肉。再讲究一些的，煎个鸡蛋饼，切成蛋丝，或再弄些许香菜梗、叶点缀其中，一盘色、香、味、形俱全的和菜就大功告成了。多年的实践证明，在春节期间，家人或亲朋好友团聚时，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对和菜格外青睐，颇受欢迎。

包饺子

饺子之名与春节有关。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子”为“子时”，交与“饺”谐音，饺子又圆鼓鼓的，有“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之意。所以，饺子是春节期间必不可少的美食。除夕的饺子，大年初一的饺子，迎客的饺子，送神的饺子，发纸的饺子，名堂众多。

早些年，平日里吃肉的机会太少，春节的饺子以肉馅居多，肉多的成了丸子，俗称“肉旋儿”。如今，春节的饺子有荤有素，不再是“肉旋儿”的一统天下了。与平日不同，大年初一的饺子还要包上钢镚儿或糖块儿，为的是讨个吉利。吃到钢镚儿的说法是有钱花，吃到糖块儿有甜头。小时候，为了吃到饺子里的钢镚儿，拼命往肚子里多塞一些饺子，老人们也把包有钢镚儿的饺子，送到孩子们的碗里，吃呀吃，一直吃到嗓子眼儿。包饺子的过程充满欢乐祥和。饺子馅和好之后，一家人擀皮的擀皮、包的包，忙忙活活，其乐融融，实在没事干的孩子则当起“饺子腿”，负责把包好的饺子从面板上摆到篦子上。锅里的水泛起了浪花，饺子下锅了，锅铲或勺子沿着锅边轻轻转动，防止粘锅。经过一两次点凉水、再烧开之后，饺子就可以出锅了。煮饺子难免有破碎的现象，平日里也就无所谓了，春节这天则有很多讲究，饺子皮破了，不能说“破了”或“碎了”，而要说“挣了”，图个吉利。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阖家团圆的时光，享受着和谐温馨的氛围，这是每年春节中最幸福的时刻。

（更正声明：本刊2022年第47期刊登的《莱州呛蟹子》作者应为孙为刚，误为范雅琳，特此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