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民居的璀璨明珠—— 李氏庄园

文 图/解焕新 贾玉嘉

提到栖霞的文化古迹，人们大都知道闻名全国的"北方小故宫"牟氏庄园、全真教丘处机道长的传道所太虚宫等，但有一个集聚了建筑艺术精华的山东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却被人知之甚少，那就是--李氏庄园。

李氏庄园，位于栖霞市北三十公里的臧家庄镇马陵冢村。据《栖霞文史资料（第十一辑）》中《李氏庄园》一文记载，李氏庄园，为李绪尧、李绪埙和李绪田兄弟三人在海参崴经商发迹后回家建造。至清末民初李家鼎盛时期，共建有五个大的院落，房屋500余间。五个大院中，李绪尧、李绪埙分别拥有一个大院，李绪田拥有三个大院。而由于历史原因，李绪埙和李绪田的大院现都已被拆掉，目前只有李绪尧的保留较为完好，但其中一栋当年乡间少有的二层寝楼已被拆掉。仔细端量它的建筑风格，可以发现是官宅格局。封建社会时民居的建造有严格的等级限制，即使再有钱，如果没有一定的官衔，建造住宅也不能逾制。当年为了盖这些房子，李绪尧的儿子花了上万两白银捐了江苏的试用道台。李绪尧大院始建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历时6年，东西宽22.5米，南北长60米，占地1350平方米，共计五进院75间房屋，共耗资白银22万余两。

李氏庄园最大的艺术特色是严谨的布局设计与精巧细致的建筑细节，后者尤以其石雕和砖雕为胜。

走到庄园大门外,首先使人定睛细看的是倒座房墙体腰线以下排列着的八个（东面墙体改为小门时损毁一个）整齐划一的拴马桩。它们静落在以一寸十八錾工艺雕琢的青石干垒墙上，整体为圆形，中间两侧分别凿有两个圆洞，整体寓意为"连中三元（圆）"。八个拴马桩上的图案分为四种，分别为"长寿如意"（祥云纹样的长"寿"字）、"福在眼前"（两只对着的蝙蝠嘴里衔着一枚铜钱）、"福庆有余"（蝙蝠嘴里衔着磬）、"吉祥如意"（祥云纹的如意）。这些拴马桩第一时间反映了庄园设计建造的精致考究。

古人云："宅以门户为冠带"，这一语道出了大门具有显示形象的作用。门楼是建筑的门脸，也是所住人家的身份象征。移步到只有官高爵显的人家才能拥有的广亮大门前举目细观，只见大门楼墀头上骑鹿持杖的"南极仙翁"、"狮子滚绣球"和"凤穿牡丹"的砖雕异常细致精美。冰盘沿墀头上炉口处设计成了画轴状，下面挑檐石的末端设计成了书卷状，儒雅之气扑面而来。大门上方是一对精雕门簪，门扇两侧守卫着一对代表功名的抱鼓石，想必这就是俗语中衡量男女婚嫁条件的常用语"门当户对"中的门的典型写照吧。抱鼓石整体分为三部分。下部底座正面为高浮雕滚绣球趴狮，两只对望，活灵活现。其中左边的底座内侧图案为"凤戏牡丹"，右边的图案为一只白鹭和莲花，寓意"一路清廉"。中部为两层正负莲花座，莲花正面为如意。上部为石鼓，鼓上里侧雕有精美的麒麟，麒麟脚踩祥云，背坐童子，寓意"麒麟送子"。李氏庄园这对抱鼓石的图案内容与牟氏庄园的有些相似，如果说后者的风格是秀巧细腻的话，前者的则是质朴浑实。

大门两边的廊心墙雕刻装饰尤为精美。一般民居的装饰都是素面或者镶嵌砖雕，但李氏庄园的廊心墙则为砖起框，内嵌一整块青石雕刻。这种做法对选材和工艺要求都非常严格，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主人的财力。青石浮雕以蔓草和莲花、牡丹等做边饰，象征万代富贵，东面一块上面有一扇形，里面有一枝苍劲的梅花，下面图案为松树下面一只口衔灵芝的鹿，寓意"松鹿常青"，多禄长寿。西面一块上面扇形里是一丛蕙草，俗名"佩兰"，古人认为蕙草可以避疫。下面为竹子和两只鹌鹑，寓意"竹报平安"。两边的图案合起来就是"梅兰松竹"四君子，寄托着主人追求高逸康泰的心愿。大门两侧固定门扇的石头也被雕刻成竹子的形状，外侧连着祥云如意纹样的浮雕，其中西侧的一幅内容是一只有着三枚钱的花瓶里插着三支戟，中间的一支戟上挂着一个磬，象征官位"平升三级"，事事吉庆，财源滚滚。

进门后，迎面看到的是一面素心照壁，它的下方是忍冬花纹边栏，以竹子分开的龟背锦素面青石镶嵌。照壁西侧竖立着漂亮的垂花门，这是烟台地区目前仅存的几个垂花门之一。旧时人们常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二门"即指此门。它是内宅与外宅(前院)的分界线和唯一通道，也是全宅中最为醒目的地方。垂花门不仅有着普通门的功能，也发挥了重要的装饰作用，同时还能间接地展现出主人的财力水平、家世的繁衍情况及文化素养的程度，甚至还能透露出主人的爱好和性格。李氏庄园的垂花门，从外侧看是一个极为华丽的砖木结构的门楼；而从院内看，则似一座亭榭建筑的方形小屋。在它的麻叶梁头之下，有四个倒悬的"垂莲柱"，柱头向下，头部雕饰出荷叶托着莲蕾形的垂珠。将这道颇具地位的内宅门面装点得格外富丽华贵。垂花门的大门下端各有门枕石一个，其上共有五个浮雕图案，分别是："封侯挂印"（猴子仰望挂在树上的官印）、"鹿衔灵芝"、"马上发财"（骏马奔驰于水波上，水象征财）、"富贵耄耋"（牡丹树、猫和蝴蝶的图案组合）和"犀牛望月"（犀牛回头仰望云中的祥月）。能工巧匠们运用了剔地突起的雕刻手法，将方形门枕石的拐角边设计雕凿成了竹子的形象，融细巧精致于古朴大方，增强了门枕石的立体感，也使得垂花门的整体形象更加丰富饱满。

为了保证内宅的隐蔽性，在垂花门内一侧的两个柱间还设置了一道门，称为"屏门"。除去家族中有重大仪式，如婚、丧、嫁、娶时，需要将屏门打开之外，其余时间，屏门都是关闭的，人们进出垂花门时，不从屏门走，而是走屏门两侧的侧门或通过垂花门两侧的抄手游廊到达内院和各个房间。旧社会时，妇女不准出头露面，女眷迎送亲友就到此为止，当时的轿子或轿车就停在垂花门前，行礼、话别就在垂花门台基上进行。规矩大的人家，男仆及一般来客都不能进入内宅。

可以说，李氏庄园的垂花门是中国传统建筑的浓缩，精华的集锦--它几乎囊括了中国传统建筑的所有构件及装修手法：屋顶、屋身、台基、梁、枋、柱、檩、椽、望板、封掺板、雀替、华板、门簪、联楹、版门、屏门、门枕石、磨砖对缝的砖墙等等各种构件一应俱全；砖雕、木雕、石雕、油漆彩画等等各种装饰手段都有运用。它们相衬得体，令整个垂花门璀璨隽雅、仿似浑然天成。

由垂花门里进入院子，目光凝聚到庄园里的房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墀头上的精美砖雕：内宅各房角的祝颂子孙昌盛的"瓜瓞绵绵"，寄寓子弟中举、升官腾达的"鲤鱼跃龙门"，期冀家人健康长寿的前后两只仙鹤的"双双鹤寿"，各个精美绝伦自不必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客屋墀头发现了珍贵的戏曲场景的砖雕"官员出巡"--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在中央，后边有随从为他打着华盖，两侧有四个人在吹拉弹唱，仿佛在欢迎他的巡视。这种以曲艺为主题的砖雕在烟台地区乃至全国十分罕见。再仰望正屋，蓦然发现房脊上的脊兽和螭吻特别繁复美丽。遗憾的是由于历史原因它们被部分损毁，但从目前这些来看，当年盛景便可一窥端倪。遥想当年庄园一片白墙灰瓦之上，屋顶上五脊六兽鳞次栉比，精美绝伦，定是令人叹为观止。房屋上的瓦当图案雅俗兼有，其上的图案多为蝴蝶、葫芦、团寿、梅花等。屋旁院墙的上部，还有传统的用小瓦片组成的"十字花套金钱"图案；在瓦片连接处，当时的匠人们也是尽心妙想，用普通的白灰抹成了寿桃、石榴、牡丹花等吉祥的图案。房屋的花窗，目前保留的有"步步升高"、"万字不到头"等纹案，都含有美好的寓意。另外，正屋的柱础等也设计考究，幸存的莲花和圆鼓柱础都雕刻得异常细腻生动。

李氏庄园的另一处独特设计是它的烟囱。在庄园院子的西北角，一个楼阁式的烟囱高耸在正房和西厢之间的院墙上，令眼前这座略感沉闷的大院顿时活跃了起来。烟囱顶部的楼阁既可以防止雨水落到烟囱里，又可以让烟气更好排放。如此精美的囱顶不仅装饰了烟囱，还起到了一定的环保功能：当烟尘随气流升起时，会被附在囱顶的焦油粘住，从而避免了尘灰四扬；而且，它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排烟工具，还兼有风水楼赐福降喜的功用。想到这里，我们不禁为这个造型别致又一举三得的设计拍案叫绝。如此的设计大大丰富了屋顶的轮廓线和空间层次，散发着朴素淡雅、抑扬顿挫的感觉，在蓝天的衬托下与自然完美地相融。

李氏庄园的院墙的设计和建造也颇具智慧与创造性。西面的院墙中，有一组利用当地山上自然的黄色石块组成的虎皮墙，白灰勾缝，自然朴素，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墙中央有一块稍微加工的花瓶形状的石头，中间由另外两块石头做成了莲蓬，它们整体组成了一组花插。这种费尽心思的设计使得李氏庄园显得熠熠生辉，格外与众不同。

在李氏庄园游赏一周，犹如饱览了民居艺术的大观园，美轮美奂、异彩纷呈的建筑令我们久久不能忘怀。所谓"建筑必有图，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正是李氏庄园民居艺术的真实写照。庄园主人通过工匠艺人的创造，把自己的人生信念、理想追求等美好的心愿企盼都雕刻融入到自己所居住的处所里。它们不但是代表着时代特征和浓郁地域色彩的民俗文化的载体，更起着精神和理念的教化作用，表达着特定的文化内涵与价值取向。我们从这些深宅大院的一堵影壁、一段花墙、一扇门窗,以至一面墀头、一方砖雕、一片瓦当中，清晰地看到了集合了砖瓦木石的建筑元素、集中了象征福禄寿的"寿文化"、象征丰收的"农耕文化"、象征富裕的"财文化"和象征官运的"仕文化"等等深厚的文化及价值蕴涵。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构成了复杂的颇富胶东特色的造型文化符号，从中我们也深深体味到了中华人民深邃的智慧与犀睿的创造力。漫步在李氏庄园中，犹如聆听着舒畅的中国古典民乐，我们切身地感受着中华传统文化的熏陶，中华文明和美的启迪。

附记：

1991年11月16日，李氏庄园公布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04年4月30日，李氏庄园升格为烟台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06年12月7日，授予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